文/杜萌
每一个与案件有关的物质,都会透露出不同的秘密。从命案现场存在大量蛆虫而没有发现虫蛹这个特点,侯在林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不长。
人物档案
侯在林,38岁,江苏省苏州市公安局法医室副主任,主检法医师,三级警督。
在安徽蚌埠医学院的学业行将结束时,侯在林执着念想着进中国刑警学院再读两年。
他出生在皖南农村,父亲长年在外省打工,母亲艰辛抚养他和两个妹妹,家境贫寒。他深知家中欠债多多,但犹豫再三,向母亲坦露心愿。母亲听了儿子的表白,平静地说,“只要你愿意读书,就读下去”。
做泥瓦匠的父亲长年在外奔波,侯在林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子,又是长子,什么农活儿没干过?记得年少时一夜摇船,至天亮将几千斤稻谷扛进家院。侯在林完成学业参加工作,至今从来没觉得有什么辛苦能比得过年少时在家经历过的那些磨难和痛苦。
大学毕业早早当医生不好吗?为什么坚持要去中国刑警学院再学两年?难道不想让父母尽早摆脱经济拮据的困境吗?
这个年轻人的心里早就埋藏着一股对未来的执拗追求——“当警察”。
为什么?
自小目睹了太多民间解决纠纷的野蛮较力,目睹了太多斗狠斗恶的狰狞恶行,正义向善的强烈希冀在一天天长大的少年胸中滋长蓬勃,“小时候看到有警察到村里来处理事务,觉得什么人对警察都很尊敬,不敢任性撒泼耍赖”,这完全震撼并影响了这小小少年对世界的认知。
想起医学院毕业前入医院实习,他说自己就像个大夫一样整日疗治病情;想起进入中国刑警学院校门后,他说自己更清楚如何在探寻知识的道路上把好方向和路径;想起去广东省深圳市公安局龙岗分局实习时跟法医出现场,最难忘的事是嗅觉失忆。
盛夏时节,在深圳的一个乡镇上,越来越多的人嗅到一股强烈散发的恶臭,不知何物发出。警方经过探查找到臭味所在—— 一处多年荒废的小破屋,屋里有具高度腐败的尸体。为尸体拍照的警员戴上口罩,屏住呼吸近前,仍被呛得头晕眼花,无法静心拍照。
“拍照的人可以不离那么近,我们就得上手检验。”实习生侯在林和法医都看到了尸体身旁有个农药瓶,而农药瓶里也散发着强烈刺鼻的味道。蹲在尸体旁不过十几分钟,侯在林奇怪地发现,自己鼻子的嗅觉竟然完全丧失,什么也闻不出来了。
“我没戴口罩。”侯在林说,那种情形,一般的口罩也管不了用。
天气酷热,警方依据报警线索寻到野外的一片芦苇丛,那里有具尸体。
现场观察发现,尸体仅剩下骨骼及少量皮肤软组织,颅骨有骨折线,内脏几乎没有,尸体及尸体周边有大量蛆虫蠕动。
法医工作要点在于廓清尸体个人识别特征与大致死亡时间,为寻找尸源提供线索。
侯在林刚刚参加工作不久,他坐在专案组现场分析会场的一个角落里,认真倾听并做着笔记,众人推断的初步结论是死者死亡时间一个月以上。
没料想,专案组领导要他谈谈对案件分析的个人看法,他突然记起中国刑警学院的老师授课时提到,若命案现场存在大量蛆虫而没有发现虫蛹,可能死者的死亡时间不长。他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推断,认为这个死者的死亡时间不及十日。
众人目光一下子全都盯过来,侯在林顿时浑身不自在,后背淌汗。毕竟在座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资深刑警,毕竟自己刚刚工作。会议主持人请这个小年轻讲明理由,侯在林凭记忆将大学时学到的苍蝇生活史粗略背了一遍,引起了与会者对死者死亡时间的又一番激烈讨论。
会后,专案组负责人让侯在林与大学老师联系,听取老师意见。
夜深时分,长途电话打往沈阳。老师听完侯在林的详尽汇报后,指导学生如何具体进行下一步的求证步骤,侯在林连夜对采集的现场蛆虫测量记录相关数据。
天色微明,他与同事复勘现场,掘地三尺,确认没有找到虫蛹,继而有证据得以精确推断出死亡时间——截至警方发现尸体,死者死亡7天。结果,专案组据此在附近村庄查明一名失踪人员,经综合技术手段支撑,抓捕到杀害死者的犯罪嫌疑人。
“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告诉我们,犯罪行为人只要实施犯罪行为,必然会在犯罪现场直接或间接地作用于被侵害客体及其周围环境,会自觉或不自觉地遗留下痕迹。”
侯在林由衷地热爱自己选定的法医职业,他相信每一个与案件有关的物质,都会透露出不同的秘密,由此经历从无知到有知的新鲜感和满足感,是他最沉迷其中的原因。
入警12年,侯在林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如今担任苏州市公安局法医室副主任的他,有着检验尸体2000余具、检验活体3000余例、参与侦破各类重大杀人案件300余起的亲历。
“我的性格比较坚韧,工作较真,生活简单随意,很有些像母亲。”侯在林这样评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