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cu检说法
老徐是中部地区一家县级法院的院长,最近徐院长的心情很不好,如果用一首歌来形容他最近的心情,那就非《最近比较烦》这首歌不可了。一大早,老徐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电脑屏幕在那里发呆。
让老徐烦躁的事情很多,首当其冲的就是院里快要退休的老法官的职级问题。刑庭的老赵,还有一年就要退休了,到现在还是个科员。上次老赵跑来找老徐汇报思想,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到了职级的问题上。老赵说自己在法院干了一辈子了,不说有功劳起码也有苦劳,但干了这么多年,一直还是个科员。老赵的儿媳妇一毕业去了市人大,干了六七年,早就是正科级了,现在在乡镇挂职,为以后提副处级积累基层工作经验。老赵向院长诉苦,说退休前不给弄个副科级退休,这以后在家里实在是没地位。老徐听着老赵在那里絮絮叨叨,内心也很着急,他也想抓紧把院里的几个老杆子的职级问题给解决掉,因为他也知道,如果一把手动不了人,在院里的号召力那肯定是要打折扣的。但老徐也很无奈,因为提拔这种事情他说了其实也不算,说到底看县里组织部门的脸色。为了法官职级的事情,老徐跑了好多次组织部,组织部长面上很客气,嘴上也说会考虑的,但行动上却迟迟不见动静。后来老徐才从朋友那里听说,县里现在都知道法院以后要人财物省里直管,所以把有限的职数拿给法院那就是浪费,老徐还听说,明年拨给法院的预算都要减少,县里觉得反正法院钱不够可以找省院要吗。听到这个说法,老徐气的真哆嗦,直管的好处一分钱没见到,县里的关心爱护倒是先搞丢了,咱就不能静悄悄的改吗,非吹的满世界都知道,唉。牢骚归牢骚,回到院里,老徐还是得安慰那一批老杆子,再等等,再等等,总归会解决的,其实到底能不能解决,老徐自己都不知道。
站在窗口,看着法院下面的街道,对面是一排喧闹的门面房,店面里一年四季都是高音喇叭播放的广告和各种神曲。正对着法院对面的一家服装店,在徐院长三年前来到这里开始就每天高喊“老板娘跑了,老板清仓大甩卖!”喊了三年也没见关门;隔壁的一家美容院,从《我不怕不怕了》到《小苹果》,音量大到吓人。虽然老徐对这些噪音深恶痛绝,却也没什么办法。有一回老徐遇到城管局局长,要求城管去整治一下,结果城管局局长笑了笑说一声,我们也没办法,那么多小摊小贩还来不及管,要不你们法院的法警借我两个用用。眼看说了也是白说,老徐就让院里的后勤科把所有临街的窗户都换成了双层的隔音玻璃,算是为干警创造了稍微安静一点的办公环境。
“嘀铃铃,嘀铃铃。”老徐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老徐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政治部打来的,老徐拿起听筒,就听到政治部主任小李的声音“徐院,今年国家公务员的考试又开始报名了,咱们院里的小年轻又打报告要求报名,您看这个怎么弄呢?”“哦,那就通知其他几个党组,一起开个会合计一下吧,时间定好了你跟我说一声。”说完,老徐挂上电话,这又是老徐的一件烦心事,院里的人员结构严重断档,占大多数的是60年后,紧接着的是80后,真正的中间力量是70后,但却没几个人。80后虽然人多一点,但都心浮气躁,总想着能离开。不过话说回来,老徐也能理解这些年轻人,每月一两千块钱的工资,在这个小县城里,想买一套房子也是基本不可能的,差不多全部都是靠父母支援个首付,靠着自己的公积金慢慢的去还房贷。有时候老徐也希望能成人之美,对这些想考走的年轻人全部放行,但越来越多的案件也让老徐做不了这个好人。都走了,案件谁来办呢,这个是他首先要考虑的问题,考虑的多了,也就只好让年轻人牺牲一下了,前几年他就扣了好几个人参加考试的申请,结果小年轻年轻气盛,一不开心还辞职了两个,所以每到国家公务员考试、上级院遴选考试公告出来的时候,就是老徐心里开始犯嘀咕的时候,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又跑掉几个呢。
年近五十的老徐,最近总感觉自己的睡眠不是很好,因为八项规定的缘故,现在应酬基本是没有了,老同学之间也很少联系,老徐每天下班之后就是跟老伴出去散散步,回来看看书,很早就躺下休息了,他自知没有邹碧华那样的才华,也不想走邹院长那样的老路,所以现在的他越来越关注养生,朋友圈里转发的也都是这一类的消息。但躺下的早不代表就能睡得着,老徐就那样闭上眼睛,但脑子也一直在转,一夜下来,深度睡眠也没一两个小时,时间久了,老徐就感觉自己很疲惫,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老徐靠在椅子上,开始翻看报纸,他看到《人民法院报》上刊发了一条《既要接地气又要有理想 坚定不移全面推进司法改革》的文章,里面说到了领导要不要进员额的问题。哎,关于这个员额,又是老徐的一件烦心事。老徐的院里的政法编制一共才七十几个,按照员额制的比例,能入员额的也没几个。其实老徐自己对于能不能做员额真的无所谓,老徐的妻子在银行做中层,一年也有个将近十万的收入,在这个小县城里已经是高收入群体,老徐的孩子大学毕业后去了上海,自己过得也不差。所以老徐对于员额之后能提高多少收入,基本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其他党组成员可就不这么想了,虽然嘴上都说这个要高风亮节,要保证一线法院进员额,但真要不给他进,估计这以后工作的动力也就不大了。老徐看着看着,又想起上次也是在《人民法院报》上看到的文章,记得是中央政法委书记孟建柱的讲话,当时强调领导要参加遴选,不能不办案、少办案,否则一线的法官就不服气。老徐看到的时候,深以为然,还为孟书记的讲话叫了好,当时老徐就想,如果真的改到自己这里的时候,就按照孟书记说的,领导班子全部都不进员额。但现在总公司的副总又说了,要接地气,领导班子符合考核条件的,应当进员额,至于办案数量,也要从实际出发。唉,从遴选到考核,从不能不办案、不能少办案到可以从实际出发。老徐知道其他党组成员也都会看到这篇文章,一想到日后为进不进员额又要动不少脑筋,老徐的头更疼了。
“嘀铃铃,嘀铃铃。”电话又响起了,这回是办公室打来的。“徐院,今天院里食堂的煤气灶坏了,大厨说做不了饭了,问怎么办。”为了能给干警变相的弄点福利,老徐在院里专门弄了个食堂,这个举措受到了全院干警的一片叫好,尤其是那些没结婚的年轻人,在吃饭上能省下不小的一笔钱。“那就让大厨在对面那个徐徐君的饭店订盒饭吧。”老徐在电话里叮嘱道,随后又补上一句“订那个10块钱一盒的,上次你们订的15的太贵了。”办公室主任在电话那头不停地说好。老徐挂上电话,喝了一口水,不禁苦笑了一下,以前在中院的时候,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到县院做个院长,等真下来了,才发现自己什么都要管,简直比老妈子还累。一想到自己奋斗那么多年,成了这样一个局面,老徐就觉得自己有点傻。
“院长,咱们院里微信公众号今天又上榜了!”研究室的老王兴冲冲的拿着手机走进老徐的办公室。“什么榜啊?”老徐看着老王。“就是那个影响力榜单啊,这次我们进了前十,县级院里唯独我们一家。”老王把手机递给老徐,老徐摆摆手,意思是不看了。“这种东西,自己知道就行了,不错,好好整,再接再厉。”老徐自己也知道,什么影响力,都是些自己骗自己的东西,自打做了管微,老王感觉就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整天在朋友圈里刷屏,其实老王不知道,徐院长早就把他的朋友圈给屏蔽了,老徐觉得,与其看老王炮制出来的各种信息,还不看点养生的知识呢。
“院长,您看那个获总公司副总流泪批示的院长又出新作了,这次是唱歌《法治青天我来扛》,这下真的火了。要不咱们也整一个,你放心,我来弄,保证也能火。”老王盯着老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老王啊,你就别坑我了,让我低调的过几天安生日子,天天这么多事情,哪有那个闲工夫,又唱歌又拍MV的。那个院长我知道,上次不还写过《法官能为中国法治做些什么》、还有那个《司改阵痛怎么解决》,高产的很。我没那水平,唱歌也不行,算了,你把咱们院的工作宣传好就行了,对了,老王,下次再做微信公众号,弄点原创的,别老是山寨人家,人家有匆匆那年,咱就弄个那年匆匆,看了惹人笑。”老徐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甩给老王。
老王被院长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拿起院长给的烟也没好意思点上。“院长说的是,可咱院里就那几个年轻人会弄这个,中院又考核排行榜,我也是没办法,您不知道,我自己都加了二三十个微信群,到处求人转发、点赞,不过您批评的对,以后我们尽量原创,不山寨,正确早点冲到全国第一!”老王说的时候自己心里有点底气不足,但又不想被院长看扁,那个样子很好笑。老徐看着老王,点点头,意思是知道了,老王也很识趣,拿着手机跟院长给的烟,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送走老王,老徐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哎哟,都十一点了。”十一点是老徐给自己定的做操时间,常年的看卷,让老徐患有严重的颈椎病和肩周炎,医生对他说,要坚持做健身操,才能对病情有所缓解。老徐从办公桌前看起身,准备做操。正起身的时候,老徐又看了一眼朋友圈,才发现自己收藏的那篇《一次标志着司改基本失败的大会》的文章打不开了。老徐看着“本文因被大量举报已删除”的提示,忍不住又笑了。
“算了,还是去听听《法治青天我来扛》吧”。老徐一边做操一边嘴里嘟囔着。
“院长,刑庭开庭的时候,那个北京来的死磕派又闹庭了,现在开不下去了,您要不去看看……”
分管刑庭的副院长又冲了进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