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十六届六中全会要求“建设服务型政府,强化公共服务和社会管理职能”,服务型政府被写入执政党的指导性文件中。当年,成都市武侯区将各部门审批职能集中,在政务大厅统一设立窗口,接件办理行政审批事项。
但当时职能单位仅是入驻,政务大厅无法介入核心权力。一些窗口一年也办不了几件审批业务,跑腿盖章仍然存在,甚至因为互为前置条件,谁都不想盖第一个章。
改变源于改革,2年后,武侯区成立全国首家行政审批局,材料流转从部门间到了科室间,多年后,曾达到90个工作日的发改和规划项目审批流程,如今缩减到了3个工作日。当初从区里22个政府部门划转来的119个审批事项,现在只需要一枚行政审批局的“万能印章”。
在办事大厅里,记者采访了几名办事人,除个别窗口排队较长外,“方便”是一致结论。“从前说办事,总有求人的感觉,现在这里是个服务机构!”前来办理工商企业登记的李先生说。
改革路上,先行者总是备受关注。2008年以来,前来武侯区行政审批局考察的团队就没断过,政策法规科科长吴永贵曾一天接待过6批访客。考察者最关注的,就是制度建设。
武侯区行政审批局成立之初,将22个区级部门的审批事项和人员划转至该局统一管理。作为“专业人士”,区安监局的付东来到了新岗位,他曾负责危险化学品许可证审批,需要熟悉和掌握的法规仅18项,而现在作为经济类审批二科科长,这个数字几乎上千。
当初和付东一起调来的几名同事也直言忙不过来,以前工作内容相对单一,几年后都成了多面手。统一受理中心一名工作人员抱起一本由A3纸张装订而成的审批清单,这本5厘米厚的清单里,囊括经济类事项的所有办理须知,熟记里面的各种要求和数字是他们的基本功。
在同属成都的新津县,行政审批局副局长陈龙对下属有些“不厚道”,他要求审核工作人员把电话、QQ号、微信号公布,接受办事人咨询。更重要的是将其作为预审制度平台,办事人如拿不准,可直接传送材料给审核人员,随后的审批手续就可以一次性通过。
有时下属会抱怨,这不是自找麻烦吗?陈龙回应“这就是改革”,麻烦了自己,方便了群众。
成都新津县在南区产业园新设立了企业服务中心,实现审批“一站式办结”。
13个大事项,68个办事指南,每天近200家的企业设立登记……数字的背后是效率大幅提升,武侯区注册企业主体2010年左右每年有1万家,近年来都超过2万家。在办事大厅排号机上,刷身份证就可排队并记录办事信息,生成的条形码会记录每个步骤。“如企业设立登记,分为窗口受理、后台审查、后台核准、录入系统、制证发证,审批材料每到一个流程都要扫码,并且分段计时,全流程监控。”吴永贵介绍,工作人员发现不符合法律法规或不具备批准条件的申请事项时,必须第一时间处理,因为反馈情况、次数等都可在系统中公开查阅。
叫号机更新了号码,在窗口接件的高晶,抬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分管领导想帮朋友插个队。“只有办件人本人排队才有效!”高晶拒绝了。事后每次提起,办公室里都笑声一片,“这样才公平”。
“以前在‘接、转、办’中,审批办件常在一两个经办人和科长之间流转,只有少数人知晓,分工不明确也影响工作效率。”付东说,集中审批导致的“物理聚合”极易产生“微腐败”审批。通过上半年改革,流转中心承担了各环节流通,件送往哪个人手里,由条形码随机发布命令。
2015年,新津县与武侯区一同担负起“国家级”改革探索重任,中央编办、国务院法制办在全国8个省、市开展相对集中行政许可权试点。同年3月,该县行政审批局挂牌成立。
有了行政审批局,最大的变化就是高效、集中。陈龙给记者举例,比如在旧模式下的审批过程中,很多需要现场踏勘的项目和重要环节,均涉及多个部门,多头、重复和随意踏勘时有发生,许多项目不能及时落地。
如今,大到投资立项、规划许可,小到工商登记的疑点,都由县行政审批局踏勘中心到现场查看,这使得社会投资项目(房地产)审批时间由300多个工作日缩减至最短40个。一次审批某农业项目时,资料显示没什么问题,但凭借多年乡镇工作经验,陈龙觉得有蹊跷,后经现场踏勘,发现该项目用地属农业用地,按规定不能搞非农业建设。
“工作效率提升能直接反映发展成果。”新津县委深改办常务副主任李文靖举例,如果两家存在竞争关系的企业同时申请项目,审批效率就成为企业生命,“别说半年,三五天也可能是决定性的。”
从体制内辞职后,谢凤伟选择下海。他告诉记者,几年前从拿下地到厂房开建,最快也要半年,一个部门的审批手续就要一两个月。
而今年公司扩建项目赶上了新津县开展工业项目“零审批”试点,从立项到开工建设用了24个工作日。
按这一制度,谢凤伟开工前只需办理注册登记、企业项目备案、施工图审查以及环境影响评价4项审批(备案),其余30余项审批(备案)开工后逐步办理,且几乎与项目建设同步完成。面对订单,时间让他 “更有底气”。
“实施工业项目‘零审批’,采取先建后验,从源头将事前审批向过程服务、过程监管转变,突破了建设项目取得报规报建等系列手续后方可进场施工的规定。”陈龙说,当审批资源、权限过于集中,关键岗位自由裁量权大,监管难度和腐败几率也随之增加,制度倒逼管理者更加注重工业项目在建设中的施工质量、行为规范的监管和保障,也压缩了权力寻租空间。
2015年,新津县行政审批局被李克强总理批示:“对做法到位做法好的地方不仅要总结经验,也要予以鼓励。”2016年,新津县新登记内资市场主体同比增长57.1%。
在职能与权力的重新分配下,也出现过不少困难。“夸张点说,这是夺权”,武侯区行政审批局刚成立那几年,付东想联系职能部门给业务人员培训,被以“没空”拒绝;有时审批过程中需向部门了解企业的经营资质,对方也说太忙了没时间。
“传统政务服务中心的组织结构呈二元特性,管理层和窗口服务层联系不紧密。”吴永贵介绍,这就使政务服务管理机构无法深度介入行政审批的体制性改革之中,甚至介入一些部门的一般性审批行为都困难。
但在实施行政审批权相对集中后,行政审批职能从各职能部门剥离,由行政审批局承担,各职能部门承担行政监管和服务职能,履职情况的督查职能由政府监察部门承担,催生出了审批与监管分离的行政审批管理模式。
而在新格局下,仍存在一些项目明放暗不放。吴永贵告诉记者,一些事项的受理权下放到行政审批局,可是审批权还在上级,受理后还是要转报,反而增加了程序,效率仍上不去。
更大的尴尬在法律支撑。“现在审批过程中执行的,都是相关部门的规章。” 吴永贵说,辖区企业拿证照到外地参加招投标,经常不被认可审批法律效力,只能再加盖相关部门的章。“改革,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李文靖也认为,涉及到基层的改革更需要自上而下的法律法规建设,否则推进起来必然困难重重。
可喜的是,顶层设计正在努力,今年6月,李克强在“放管服”会议上强调,推进放管服改革要筑牢法治保障的基石,按照重大改革于法有据的要求,适应改革进程,加快推进相关法律法规的立改废释工作。今年年底前,各级政府要对行政法规、规章等规范性文件进行全面清理。
“简政放权的未来,或许是从正面清单到负面清单的转变。”李文靖告诉记者,对于各类行业、领域和事项,正面清单列明开放,负面清单则明确禁止,对企业和社会来说,前者遵循“法无规定皆禁止”,而后者奉行“法无禁止皆自由”。